无安（二十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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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三线并进的一节，下一节大家就会合啦！
心疼一秒风甜甜
晨熙日常发糖，宏晋日常互相信任，今天谛世也一片祥和（并不）
章四 繁花
（二）
“现在想来，炎先生从十四年前若明扶海的那场大战后就有夺取无安之意了。”易柏辰出神地看着自己指缝里若隐若现的柔和白光，僵直的脊背渐渐松弛下来：“那年炎先生在这里捡到我的时候，我才四岁，又受了惊吓，什么都不记得了，到十六岁为止，我的一切都是炎先生给的。他教我怎样使毒制药，也教我怎样用秘术压制他传给我的内力，让其他人看不出来我跟他的武功同出一源。“
“炎先生有四个最得意的弟子，号为天地玄黄，其中排在末位的黄是扶海的旧部，他从大战那年开始就以银楼管家的身份埋伏在安城里。天和玄两人是炎先生秘密养育的，我只知道他们两个都功力卓绝远超常人，玄擅使毒箭，而天最受炎先生器重，还师从如意书院的仁先生学了幡魂之术。“
“如意书院？”风田愣住了：”那振桓……“
“没错。虽然人们都说那一战后扶海只剩下两个人，但其实仁先生没有死，只是因为过度使用幡魂之术而折损了心脉，面容苍老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隐匿在如意书院。两年前炎先生要我进……进谛世的时候就嘱咐我要想办法接近振桓，因为……因为只有跟振桓在一起，我才能经常到如意书院去又不被怀疑。“易柏辰轻轻笑了笑，转头看向风田：”你听明白了吗？我跟马振桓，就是这么回事。“
“不是！”风田立即又是摇头又是摆手。易柏辰又笑了一下：“怎么不是？”
“我……我说不清楚，但不是这样，你跟振桓，肯定不是这样。“
风田看向他的眼神坚定无疑又澄澈如镜，易柏辰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像生生被揪起了一块般发疼起来。
“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。”
他回过头避开了风田的目光，又去假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那团无安：“不过其实炎先生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魔头。他想得到无安，不过是为了救他那在大战中重伤的三师兄栩城罢了。”
“为什么我们不能现在去易柏辰那里把那部分无安抢回来！”
眼看着陈向熙草草装了包袱就要出门，连晨翔心头大急下意识站起身来大吼一声，顿时手上内力乱走，明杰和子闳俱是一惊，以纶也连忙跑过来准备随时顶替他向伟晋输送内力。陈向熙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，平声道：”伟晋身上的银针会凝聚和牵引你们的内力，那边柜子上那支薄露子香燃尽后，你们就可以收手了，伟晋一时之间能承受的内力有限，你们再过多输送内力也渡不进去的。只要银针还在，这些内力就足够支撑到我回来。“
“那你怎么办？云凼山是什么地方？山上那个老妖怪怎么会轻易把镇山之宝给你？”连晨翔气极，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头腥甜，却仍咬牙忍下来，又将声音拔高了几分：“我真是不懂你们在想什么！哥，你明明已经派风田找到易柏辰的行踪了，子炎又被毛弟他哥哥牵制着，去易柏辰那里抢回那些无安难道不是轻而易举！我们为什么要去冒险拿百回丹！还是说……你们还念着旧情，想让他自己选择，想让他用无安去换自由？哥，他可是差点杀了伟晋！”
“晨翔。”陈向熙知道没办法再对连晨翔视而不见，只好勉力扯起一个笑容对上去：“我仔细想过了，百回丹能将任何药物的作用以一变二，增加成双，无安虽神妙，说到底也是种珍稀药物，用百回丹弥补其缺失再合适不过。只要有百回丹，伟晋便能平安无事。”他顿了顿，悄然看了一眼始终垂头沉默的马振桓：“柏辰他……要是当时柏辰将无安连根取走的话，现在便用什么办法也救不回伟晋了。”
“所以你们就要对他感恩戴德，任由他拿走那些无安伤害伟晋，还要反过来担心他的安危考虑他的处境？”连晨翔的眉头皱成一团，脸色也愈发沉冷：“你们搞清楚，他骗了我们，骗了我们两年，要不是他伟晋现在根本不会躺在这里生死未卜，这根本不是能够原谅的事……”
“够了。”
打断连晨翔的是罗宏正一如往昔的从容声音。罗宏正手上内力传输丝毫不乱，目光却缓缓扫过了身边每一个人。
“向熙，你现在启程去云凼山求百回丹，但是要以我谛世门主的名义去求。你拿着我的天命棍做抵，无论云凼山主开出什么条件你都要答应，告诉他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自会完诺。“
“……哥？”
连晨翔呆住了，一旁的明杰子闳也愣愣地抬头看他。
“晨翔说得没错，柏辰所做的事情不能轻易被原谅。但他犯错是真，两年来他与谛世的所有情义也是真。”罗宏正不理会他们，神色不动如山：“他年纪还小，又认定了子炎对他有恩，要走自己的新路，这笔恩非得还上不可。要是强行从他身边夺走那些无安，他终究难逃心魔，也难逃被子炎控制、沦为傀儡的命运。而且子炎教他的那些压制和掩盖内力路数的办法都极阴毒，如果放着不管，不好好从头矫正，会大大折损他的寿命。”
“除了我们四个之外，当初你们所有人进谛世，都是经我允许的，如今这责任自然也该由我承担。毛弟那边情况也很危急，等香燃尽之后，我就会立即去那边对付子炎。”
罗宏正极轻地笑了一下，瞥向黄伟晋的方向，眼睛里的墨黑色深重似海。
“谛世的人，一个也不能丢下，你也是这么想的，对吧？”
连晨翔愣了一会儿，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坐下。而一直不发一言的马振桓抬头看了罗宏正一眼，不自觉地放松了绷紧的手指。
邱翊橙依然站在那棵树后藏身，却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觉得整个人愈发昏沉起来，握着暗器的手也完全麻木了。他看着邱胜翊的一世剑法逐渐由攻转守，心知自家兄长早已经到了极限，但即使如此邱胜翊也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。
他逐渐明白，什么数十年的功力差距，什么朱砂信子的毒，都不在邱胜翊考虑的范畴内，因为自家兄长已经决定将生死置之度外，只有死的那一刻才是他的极限。
十四年前的血海深仇，十四年来的孤身流零，邱胜翊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博亲手杀死子炎的机会，他拦不住，也不能拦。
但他还是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，耳边嗡嗡作响，脑子里一片混沌，这种明知要失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让他崩溃。
紧接着他就看到眼前闪过了一道细碎的银光。
一直赤手空拳的子炎忽然握住了一枚尖刀，邱胜翊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，瞬息之间那尖刀几乎整个刺进了他的小腹。而邱胜翊身形不退反进，在尖刀刺入的同时长安剑轻轻一挑便指向子炎的颈间大脉。
眼泪无声地涌出模糊了邱翊橙的视线，他知道连自己都能发现那把尖刀，自家兄长不可能察觉不到。子炎周身有朱砂信子护身，靠近不得，而尖刀轻短，要刺中便只能近身。十四年前子炎就以无若尖刀成名天下，邱胜翊一直在等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。
腹腔里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撕裂成两半，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一般。邱胜翊死死地盯着剑尖，眼前却好像出现了无数的幻影，他看到那个十九岁的少年露出一个有些桀骜不驯却又干净好看的笑，朝懵懵懂懂的十三岁的自己伸出手来。
“你太小了，还是个小孩子嘛，以后就跟着我就好了。”
于是邱胜翊也笑了。
我会跟着你的。他想，等我给你报了仇，我就去找你，从此以后永远都跟着你，让你想甩也甩不掉。
长安剑挟着寒气的青锋靠在子炎的颈边，却只有一瞬，之后便直直地掉到了地上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。
与此同时漫天的暗器也挟无数破空之声朝子炎而来，子炎却只是抬手翻卷袍袖，那些暗器便带着剧毒的朱砂信子又反扑了回去。子炎向前走了一步，一只手扼住了邱胜翊的喉咙，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。
“哥……”邱翊橙不管不顾地冲过去，却没跑两步就栽倒在地，那些朱砂信子如毒蛇缠了他全身，他只觉得无法吞吐呼吸，四肢也没了力气，只能努力抠抓着地上的杂草一点一点向前爬。
“若明的人果然还是那么天真啊。”
子炎的声音低沉暗哑，像来自地底深处，又仿佛隔着层层云雾：“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你们没有一点长进，难道我也没有？这些朱砂信子是以我身饲成，早就与我成为一体，在离我越近的地方毒性越大，即使是有内力护体的人，也只吸一口便会当下毒发。我用当年的无若尖刀引诱你，你竟然还真的上钩了。”
他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笑，将另一只手贴在了邱胜翊的心口大穴，又忽然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：“我们年轻的时候也算有过同游之谊，我原本不想杀你，只是你为什么又要阻碍我拿到无安呢？你现在这样，当年他们五个费尽心思要留下你的性命，又有什么用？“
“不要……”邱翊橙用全身的力气向邱胜翊的方向挪过去，他能看到邱胜翊白皙的脸上已经浮出了毒斑，而腹部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大半的衣服。
“放心。”子炎瞥了他一眼：“我会给你跟你哥哥留全尸，不过……”
话音被一声刺耳的尖啸打断了，邱翊橙只觉得狂风乍起，眼前一片模糊，他努力抓住地上凸起的石块稳住身形，却觉得渐渐恢复了些力气。他勉力睁开眼睛，周身的朱砂信子也似乎被吹散了，眼前站着一个气息陌生的男子。那人一身粗布浅襟短打，却系着一件带兜帽的黑色长披风，狂风早已经将他的兜帽吹翻，露出一头月华般的银丝。那人却也不在意，只是将昏迷过去的邱胜翊拦腰抱在怀中，披风的另一端则盖在邱胜翊身上，没有被风吹动一丝一毫。
“怎么会是你……你还活着……这不可能……”
子炎周身的朱砂信子也被吹散了不少，他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。
“白辰和栩城都还活着，为什么我不可能活着？”
那人的声音幽深寒凉如古井，邱翊橙却听得浑身都发热了起来，他觉得自己的口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，却还是努力喊那人的名字。
“濠……濠全哥？”
【TBC.】
